炙黄的烛火摇曳在两张脸上,一张毫无表情,无神的眼睛让人想起死鱼,另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则横了道伤疤,明亮的眼睛透露着某种自信。
“哎~”
格林后靠到椅背,翘起二郎腿,掐掐自己的鼻梁。
“谁会相信你啊。”他说。
于桌下,柳朔左手拇指摩擦着右手手茧,两只手都油腻腻、丝滑滑的:“你还有别的选择?”
“这不合理。”
“怎么会?很合理啊。”
“好吧,我承认这很合理,只是不太容易接受。”
“怎么,你不接受?”
“她对你多好啊,你却要把她卖了?”
柳朔摇晃起脑袋:“喂喂喂,那可不是一般的,那是危险的怪物啊!卖了还有钱拿。”
从卧室袭来的冷风吹荡过客厅,将蜡烛吹得忽闪不定,继而袭向格林,但他湿透的衣衫和棕黄色头发丝毫不动,只有那双死鱼眼里的烛光疯狂摇曳。
格林笑了。
下一瞬,冰冷长刀斩透了炙热烛火。
再下一瞬,长刀上残留的水迹飞溅到布有疤痕的脸上,也溅到他的脖子上。
“下一瞬”与“再下一瞬”之间,长刀于那时停在烛火与脖子之间——有一只手死死握住了挥斩的长刀。
此时,响起了门撞击墙壁的声音。
发生了什么?
柳朔伸手摸摸自己的脸,又顺着脸向下,摸过自己的脖子,他的手沾上了水渍。
偏过头,他看到一条银线,微微眯起眼睛,但马上又睁大,瞳孔随之一缩,那反射出寒光的银线是一柄长刀,刀刃正对自己。
温暖的烛光经过铁器的反射已变为冰冷的寒光,柳朔的脖子感受到了发自脊髓的寒意,只差二、三十公分,那冰冷的铁器就会亲吻上自己的脖子。
一只手正紧握刀刃,使长刀不能再有丝毫动弹,视线沿刀身一直到刀柄,那里自然也有一只手,挥动长刀的手,格林的手。
原来如此。
露出笑容后格林紧接着挥刀斩了过来,久候于卧室门后只待柳朔有危险便破门而出的团子救下了柳朔。
惊雷猛地炸在心头,不由自主蹦起来的身体撞倒了椅子。脚底板儿湿漉漉的粘满脚汗,滑滑腻腻的感觉逐渐从脚底板蔓延至全身,死里逃生一般的感觉!
冷月一般的长刀被死死攥住在团子手里,刀身疯狂哆嗦战栗着,它的主人还在向它发好施令。长刀死敌的爪子便攥的更紧了,同时她扬起了另一只带有足以斩下长刀主人头颅的锋利指甲的爪子。
不出意料,格林松手舍弃掉长刀,却为时已晚,若依旧非意料之外,咬死他脖子的爪子会在下个瞬间送他去见他的战友。
人生由百分之九十五的意料之中和百分之五的意料之外组成,但往往决定着命运的是那极少的百分之五,现在那百分之五发生了,利爪滞在了格林头顶。
格林古怪的举动竟使得他足以自救。他俯下身子单膝着地,由于动作过于快速,膝盖与地板间碰撞出“咚”的响声。
经过足有一个呼吸时间的停滞,利爪的主人回神过来,便立刻重新举起利爪。
但于此间,柳朔似是发现不对,慌忙叫到:“快离开,离他远点!”
这般怪异的举动定不简单,以心中惶惶不安为由,几乎是下意识地,柳朔断定他具备某种危险,极为可能是酝酿着什么一击毙命的手段。
但世事总有那么几次不按常理出牌,百分之五的概率再次发生。
“参见王下!”王下,即国王的子嗣,王位的继承者,在这里却指跳离格林的团子。
世界又只剩下雨声了,哗啦啦地淹没屋外的世界。屋内世界仿若静止,所有人都没再做动弹,那摇曳的烛火似是舞动出了声响。雨声中突然响起惊雷,轰隆隆地震痛耳膜,却不是雷声,竟是人的声音,格林响亮至极的声音回荡于屋内屋外的整个世界。
响亮且带有歇斯底里的吼声,吓得柳朔浑身一个哆嗦,头皮阵阵发麻,他感受到了某种决然情感的冲击。
“狼团!精锐士兵二十六名!队长四位!团长一位!为王下的性命而英勇牺牲,这是功,大功!”震撼的声音中还夹杂着盘子落地,摔至四分五裂的脆响。
雷声过后便又只剩雨声。
据格林所言,十八年前,凯加国国王的女儿被人劫走,那便是团子。
故事说完,雨也停了。
柳朔问他为什么不早说,他却理都不理,只闷头默着,柳朔就让团子问他,他便答了。
他答:“我等寻王下回去是为继承王位,但有资格继承王位的还有两位王下,两位王下心狠手辣,我等昨晚遭遇的袭击就是他们其中一人所为,争夺王位极为凶险,我等怕王下放弃,所有才……”
柳朔冷冷笑了下,让团子问他怎么确定团子就是王下。
他答:“狼团常年在以凯加为中心的南部活动,就是为了寻找失落的王下,一个多月前,莫尔利边境的同伴向我们发来信息,他们确信已找到王下,王下为白发蓝瞳的猫耳类亚人,身边跟随着一名人类青年,青年侧脸有一道疤。”
突如接受到的信息充斥满了戏剧性和命运的玩笑,还深深蕴含着另一次元的恶意,这如何让人信得过?就好比有人想把你卖了,于是他对你说,你是总统走丢多年的孩子,来,跟叔叔走,叔叔带你去找爸爸享受荣华富贵。
我可去你的吧!连可信的证据都没有,我信你个鬼!柳朔拿过被团子攥住刀刃的长刀:“编瞎话我也会啊!”
依旧跪着的格林抬起脑袋,盯一眼柳朔,便将视线锁定向团子。见得团子直直看着柳朔,也不做动弹。
柳朔撇下句“看好他”,进卧室去收拾东西,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,跨上腰包背上长剑,又把新得来的长刀拿到手上,一切就都好了。离开卧室,看一眼厨房紧闭的门,撇一眼单膝跪地的格林,柳朔说大叔,离我们远点儿,下回碰见我就让她杀了你。
“团子,我们走吧,离开这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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